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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心里,他到底是否服气安庆绪这么个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有了李归仁表示支持,安庆绪自然欣喜若狂,对阿史那承庆和严庄越发信赖,即便听到要尽快退出洛阳,打通退守河北的通道,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因此,他想都不想就听从了两人的提议,以安禄山的名义派李归仁率军前往滑州灵昌郡讨伐吴王李祗,然后自己则是和严庄阿史那承庆悄然混在这一支大军之中,用皮囊把安禄山的尸体给带上,然后留下了崔乾佑田乾真和孙孝哲以及他们招募来的乌合之众守御洛阳。因为一切都是假借安禄山之名发布的命令,崔乾佑三人因为没有招纳到安禄山限定的数额,正在忐忑不安,再加上此前是在洛阳以东征兵,他们又不知道李归仁丢了缺门逃回洛阳的消息,竟没注意到前去征讨灵昌的那支幽燕大军是留在洛阳的最后一点精锐。直到探马仓皇回来,说是杜郭两路大军距离洛阳已经不到三十里地的时候,崔乾佑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一面高声吩咐关闭洛阳四面城门,一面令人立刻去请田乾真和孙孝哲,当得知一个被视为安禄山子侄,一个一直以安禄山假子自居的这两个人竟然全都没能见上安禄山一面,他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又开口问道:“此前去打灵昌的是谁,带走了多少人?”对于这个问题,田乾真连日以来因为在登封四处拉壮丁而焦头烂额,就看向了孙孝哲,而孙孝哲顿时恼火了。“你看我干什么,我在颍阳凑人数凑得头都大了,哪有功夫去管谁领兵打灵昌,横竖轮不到我们三个兵马都打残了的倒霉鬼!其他人从河北起兵,从来都没打上一个硬仗,只有我们和安北以及朔方兵马硬碰硬了一场,凭什么就要因为败北而受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崔乾佑恼火地低喝了一声,见孙孝哲满脸不服气,他便开口说道,“事情不对,我怀疑洛阳城内只剩下了我三人这些乌合之众,其他兵马都被带走了。不管从前有什么矛盾,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同舟共济,阿浩,孝哲,城头有我,我希望你二人立刻进宫去探一探究竟!”众叛亲离孙孝哲只不过恃宠而骄,但又不是笨蛋,田乾真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对视一眼,甚至都顾不得去回答崔乾佑,匆匆下了城墙,翻身上马后就拼命打马冲向了洛阳宫。果然,从前守御洛阳宫的安禄山义子安忠志竟是不见了踪影,等到他们爬上漫长的龙首道,进入含元殿时,赫然发现这里空空如也,根本就不见安禄山的踪影。那一刻,孙孝哲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就是打了个败仗,用得着这么狠心吗?自己逃了,还拿我垫背!”敢情他老娘这些年来都被安禄山白睡了!这样的腹诽,田乾真自然不会知道。和怨天尤人的孙孝哲不同,他在大殿里走了一圈,最终回过头来对孙孝哲说道:“到陛下寝宫去看看。”“肯定是跑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有这功夫,我们还不如想想怎么逃来得正经!”孙孝哲话音刚落,田乾真就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声色俱厉地说道:“怎么逃?我们手中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还有刚刚抓来的壮丁,说不定乱哄哄连洛阳城还没出去就给人追上了!至少我们得弄清楚,是大帅把我们丢下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情急之下,田乾真对安禄山竟然用上了旧日称呼,而孙孝哲猛地挣脱了田乾真的手,恼火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最终不得不承认田乾真说得有道理。但他是最不愿意认错的人,只是二话不说就往外赶。安禄山白天喜欢在含元殿享受万众呼拜的风光,夜里则是占据了当初太宗李世民住过的贞观殿。当此之际,田乾真和孙孝哲全都顾不上洛阳宫中不得骑马的规矩,好容易下了含元殿后,立刻纵马赶往了贞观殿。当初李隆基弃长安而逃,三大宫中全都一片混乱,如今的洛阳宫中却还要好得多。大多数宦官宫人都已经习惯了叛军的严厉管制,不敢随意外出,因而田孙二人一路疾驰,竟是没撞见几个人。当两人冲进贞观殿时,恰只见这偌大的地方同样空空荡荡,甚至连那些服侍安禄山的宦官婢女都不见踪影。田乾真见孙孝哲怒气冲天,他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四处搜寻了起来。当来到一处屏风后头,看到恭桶前的地上那一大滩深红到几乎发黑的东西,他方才变了脸色。他徐徐走上前去,用手在那木地板上摩挲了一下,又放到鼻子前头一嗅,心里已经生出了一种最不祥的预感。等到他回头一看,木质屏风上那触目惊心的喷溅血迹,更是宣示了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杀戮。大约是田乾真久久没有动静,孙孝哲也跟着过来了。他正要埋怨田乾真多此一举,随即也发现了这里的痕迹。他一瞬间面色大变,失声惊呼道:“莫非大帅出了什么不测?他娘的,谁这么大胆!”“去东宫看看!”事到如今,孙孝哲已经顾不得和田乾真抬杠了,当即点了点头。等到两人又绕了老大一个圈子赶到洛阳宫东面的东宫,却发现大门口铁将军把门。可即便如此,里头那股腐臭和血腥仍旧飘了过来。想到这一路同样不见什么宦官宫人,孙孝哲和田乾真交换了一个眼色,田乾真当即在下头当了人梯,让孙孝哲带着绳索踏了自己的肩头翻过了墙去,等到绳索放下,田乾真三两下跟着翻过了墙落地,入眼的景象顿时让他吃了一惊。光是宫院中就是满地尸体,有宦官的,宫人的,有的是一剑穿心,有的则是身上带着好些劈砍的伤口,即便两人都是率领过千军万马上阵拼杀,死人堆都见过的,可这样手无寸铁的人在这样华美的宫殿之中遭到屠杀,仍旧让人觉得心情膈应。当田乾真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东宫主殿的门,发现里头同样是一地尸体,又在其中发现了满头珠翠的段夫人以及赵王安庆恩的时候,他心头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段夫人和赵王也都死了!”跟着进来的孙孝哲打了个寒噤,随即便暴跳如雷地嚷嚷道,“一定是安庆绪,一定是安庆绪那个狗东西弑父杀弟,顺便还宰了段夫人。好小子,我从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这么狠!”“安庆绪一个人做不到这种事,政事堂的宰相,再加上军中的大将,一定会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支持,他才会做成这件事!现在洛阳相当于空城一座,其他人有没有被丢下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们立刻去找崔乾佑,是走是留,得快!”田乾真刚刚一直打定了刨根究底的主意,可现在却隐隐有些后悔了。弄清楚这么一场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人伦惨剧又有什么用?只是彻底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而已。他本以为安禄山也许还没走,还能用来稳定一下军心,可现在的结果却证明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当他和孙孝哲来到城头找到崔乾佑的时候,他就只见崔乾佑面如死灰地看着远处那滚滚烟尘,以及那一面让人无法忽视的旌旗。杜!杜士仪已经来了!尽管守着一座和长安一样,城墙高耸易守难攻的洛阳城,但时至如今,崔乾佑也好,田乾真孙孝哲也好,想到上一次他们还领军围困长安时的意气风发。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攻守之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现在被困的轮到他们了,三人心里全都不是滋味。想当初长安城还能等来朔方以及安北两路援兵,可他们呢,他们难不成还指望安庆绪会大发慈悲来救他们?要是肯救,他们就不会弃若敝屣地被丢下了!而当崔乾佑听到田乾真解释了洛阳宫中的那些发现之后,他的心情就更糟糕了。可是,他们这三人曾经领兵围困过长安,迫得天子狼狈逃窜,李明骏能够归降,他们却很难效仿,谁不怕投降之后被一刀咔嚓了?可问题在于,长安城中当时曾经同仇敌忾组织守御,可他们呢?洛阳城民无不视他们为寇仇,到时候守城的同时,城中会不会发生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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