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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婉不防为赢绵搂住,惊惧不安,举目四望,只见园内一片空寂,心神略定,开口低声呵斥道:“快放开我,这成什么样子!让人瞧见,你我还要不要活了?!”赢绵却不肯松手,揽着她低声说道:“横竖这儿又没旁人在,这几个宫婢都是你的心腹人,倒怕什么?”说着,便向那三名宫人淡淡一瞥。果然三人皆低下头去,各自退后几步。那穆秋兰更低声吩咐明月与青莺四下留意,看有无人经过。
只听赢绵又道:“自打我做了这劳什子亲王,鲜少入宫。咱们许久不见,你竟半点也不想念么?”萧清婉冷冷说道:“王爷这话倒可笑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若论母子情分,我倒还念着你些。除此之外,便再无别念。王爷今儿是吃醉糊涂了?行出这样不知高低的事儿来!”
赢绵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说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在宫中屡屡回护于我?我出征之前,又将那地图与我。你能说你心里没我么?”言至此处,他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响,语带愤懑道:“若不是当初皇帝从中作梗,横刀夺爱,你我早成夫妻,缊儿也该是我的孩子!何至于弄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我分隔不能相见,你还在后宫里受那无穷苦楚!他既娶了你,还不知足,今日宠爱这个,明日又临幸那个。我倒不知,这样的日子,你过着有什么滋味?!”
原来,他适才在乾清宫吃宴,眼望殿上一家三口亲昵笑语,妒火中烧,不禁就多吃了几杯。又看萧清婉动身回宫,也推出来吹风,跟了出来。因他是皇子,母妃又早早身故,殿上群妃眼睛都盯着皇帝,并无人在意。
他见萧清婉回了坤宁宫,片时便即出来,却并没回乾清宫,只是吩咐轿子过去,自己却往御花园行来。因看随行之人甚少,宫里又在大摆夜宴,少有人行,心觉有机可趁,便先走到御花园里来等着。果然不出一时三刻,萧清婉就走来此间。
萧清婉为后也将近两载有余,赢绵却为何到今日才来说这番言语?原来,萧清婉自入宫以来,与他鲜少见面。即便日后生子,也从未与皇帝一道现身。在赢绵心中,只道深宫寂冷,皇帝心性无常,也就一厢情愿的凭空认定她必然过得不好,以往种种不过是敷衍皇帝起见。她心中必定还是留情于自己,又有前番赠图一事,就更有想头了。直到今日,亲眼见着那天伦景象,方才入当头棒喝,从梦里醒来。酒劲儿发作之下,只想走来,找她说个明白。
萧清婉见他这般模样,身上酒气冲天,便知他是吃醉了。又知他是领过兵的人,心里存着一股血勇,不敢再去激他,恐他急了再做出些什么事来,只得拿话柔声抚慰道:“日子好不好,总也得过下去。我在宫里,但凡御前有些什么事,也能早些知道。比如前番你被皇帝责罚,不是我在里头调停,要到何种地步?还有你母亲的事,不是咱们扳倒了贵妃,岂能平反昭雪?我也不是向你卖弄功劳,只是要你想想,我已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为咱们的以后打算为好。如今我又有了缊儿,你叫我怎样呢?跟皇帝翻了脸,于我们母子又有什么好处?你既然这般看重我,就该为我好生想想不是?”
赢绵听了她的柔声细语,话里话外还惦记着二人往日的情分,又很为自己着想,心里那把火不觉就渐渐消了。因听见她话里有“为咱们的以后打算”一语,便高兴起来,点头说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如今这样是没法子,咱们还该好好图谋以后。我今日过来寻你,是有话要同你说。”一语未休,他面色微沉,当即说道:“腊月二十七那日,林霄亲到我府上来,说了许多废话,我也没工夫去听。倒是一件,须得告与你。他向我数落你几条罪状,说你在宫中狐媚惑主,唆使君王大行奢靡之举,耗费银两无数。又称‘开中制’施行以来,民间倒卖食盐,致使国库收入大减。这样古怪的法子,定然不是皇帝想出来的,他便疑在你身上。又说即便是皇后之尊,也不该干涉朝政,何况是建议君王实行新政?”
他说至此处,略停了停。萧清婉慌忙问道:“他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要你跟他一道上书,来弹劾我家么?”赢绵含笑低声道:“他若这般行事,就不是老狐狸了。他并没提那个,只是胡乱议论了一通。又说看我年少才俊,仰慕不已,意图与我联姻,将他第四个女儿嫁与我,以作通家之好。”萧清婉闻听此事,低头默默计较了半日,才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打算?”赢绵在她耳边低低笑道:“你想我做什么打算呢?”
萧清婉一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他话外之音?咬着下唇,思量了半日,方才细细说道:“这是你自己的家事,我不好插口乱说的。然而你若还记着往日的情分,自然明白该怎样。”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出来好一向了,再不过去,恐皇上就要打发人来寻,我们还是回去罢。”言毕,就要挣了出去。
赢绵好容易得着个机会,亲近芳泽,怎肯撒手,然而听她所说有理,只得松了怀抱。萧清婉连忙出来,站定了脚步,理了理衣衫,又向他说道:“我先回去,你四下逛逛再到席上去,别叫人看出来。”说着,也不待他答应,转身就去了。
及至此时,她方觉双腿酸软,凌波冰透,一身的冷汗,险些站立不稳。穆秋兰赶忙上前搀扶了,又低声说道:“娘娘,奴婢险些唬死!”萧清婉白着一张脸,向她说道:“他就是这个性子,又吃多了酒,本宫也不敢有一句重话责备于他。把他弄恼了,闹将起来,本宫死无葬身之地!”又问道:“可有人瞧见?”穆秋兰连忙摇头,说道:“奴婢们都盯着呢,并没人。”萧清婉点了点头,默默不语,只低头沉思道:他今日来同我说这个,虽则为私情之故,却也另有一番意思在里头。眼下这情形,我离他近了,固然是不行的。然而我又不能不拉住了他。思前想后一番,心里只是七上八下。
少顷,一行人回至乾清宫。
赢烈在堂上,已是酒兴阑珊,歌舞烦腻,正在无趣之际,看她回来,起身笑着拉她坐下,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叫朕苦等!缊儿睡了?”萧清婉强压了满腹心事,笑脸相对道:“抱了他回去,偏他又醒了,哄了好半日才肯睡,故而来得迟了。”赢烈握着她的手,端详了一阵,又问道:“这手怎么冰成这样,脸色也白了?”萧清婉强笑道;“外头落了雪,想是叫风吹了。”赢烈听说,赶忙命人烫了热酒上来,说道:“你吃钟热酒,暖暖肚子。”
萧清婉接过小金钟,一饮而尽,一口暖酒下肚,方觉心神稍定。便在此时,赢绵也回至堂上,悄然入席。萧清婉只做不见,同赢烈说笑。
惠妃在席上坐着,冷眼看了半日,忽然朗声向赢绵道:“襄亲王今年该有十八了罢?”她一语落地,众人皆停了喧哗,一齐望去。赢绵不明所以,只得回道:“惠妃娘娘记得不错,本王过了今年的生辰就满十八了。”
惠妃笑吟吟道:“日子过得真快,二皇子一眨眼已然建功封王了,又生得这样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也该娶上一位王妃,替你打理家务,诞育子嗣了。王爷如今也是朝廷栋梁,日日政事繁忙,有个人在家里主事,也省了你的后顾之忧。”说着,又向赢烈说道:“皇上,襄亲王怎么说也是皇上膝下年纪最大的皇子了。皇上既是一家之主,这样的事,还是得请皇上做主。不然,襄亲王只是拖着,倒耽搁了青春。”
萧清婉听她说话,赫然想起适才赢绵所说之事。虽明知惠妃打什么主意,只是男婚女嫁乃是正理,她无话可说,只是静观其变。
只听赢烈点头道:“惠妃所言极是。”又向赢绵说道:“你之前向朕言说,要习学霍将军,待得功德圆满才肯成家。如今本初贼兵已退,你也该娶妻生子了。待过了年,朕必替你在朝里觅上一位合适的千金,完此大礼。”赢绵闻说,赶忙起身下拜,说道:“儿臣多谢父皇怜惜,然而儿臣年纪尚轻,正是为国出力之际,不愿为儿女私情耽误精力,还望父皇体恤儿臣这点心意。”嘴里说着,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萧清婉。
惠妃却从旁笑道:“襄亲王这话好不通,若是这般说来,岂不是满朝文武都不能婚嫁了?这男女婚配,乃是世间正理,常人谁可违背?何况,作配夫妻,并非就要沉溺儿女私情。你若能得贤妻,替你料理家务,也省了你多少精力。你出来办差做事,岂不更省心些?皇上且说嫔妾说的是与不是?”
她一言将话语转与赢烈,赢烈正待开口,却听萧清婉笑道:“惠妃既挑起这话来,莫非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要做此大媒,说给襄亲王么?”惠妃面上微红,还是笑道:“皇后娘娘真是聪慧过人,嫔妾还未说,娘娘就猜着了。嫔妾母家有一个妹妹,生得貌美动人,聪明伶俐,性情最是温婉贤惠,又知书识字,今年也将满十五了。嫔妾斗胆,想攀这门亲戚,不知皇上与娘娘以为如何?”
萧清婉心内冷笑:这可是来了。便当面笑道:“若说起来呢,襄亲王却是该成家了。惠妃温良贤德,这姑娘既是惠妃的妹妹,以林相的家教,必也是一位佳人。然而却有一件不通,惠妃你如今是皇帝的嫔妃,襄亲王乃是皇上的皇子。你若将妹妹嫁与襄亲王,这日后相见,可要怎么叫呢?”说毕,又向赢烈掩口笑道:“皇上,这事儿若做成了,可不知是要传为佳话呢,还是要叫大伙肚里发笑呢?”
赢烈坐在位上,听了半日,他做了多年帝王,虽是饮多了琼浆,岂能不明这里头的关窍?当即说道:“皇后说的有理,老二却也该娶亲了。也罢,此事暂且按下,容后再议。大过年的,省些事罢。”众人见皇帝如此说来,方才各自罢休。
少顷,御膳所送了玫瑰牛乳粥上来,众人一齐吃过,又随着皇帝到廊上看太监们放烟花爆竹。这般又闹了一个时辰,看看已将二更时分,因隔日是初一,尚有许多事情,赢烈便令收席,众人方才散去。他自家则同萧清婉一道回了坤宁宫。
二人共乘一车,携手回至坤宁宫。因萧清婉走时有吩咐,宫内灯火炭盆,各色齐整,屋里暖香熏人。二人走回内室,早有宫人送了香茶上来。赢烈吃了一夜的酒,已然渴了,连吃了两盏茶,方才略觉好些。萧清婉走去摘了冠,脱去外袍,只着家常衣服,素服淡妆,灯火之下,甚觉妩媚。赢烈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人,不禁动了兴致,上前搂了就拖她上床。萧清婉亦不能阻,也就随他去了。春雨赶忙上来放了帐子,同绛紫一道退了出去。
两人在床上缠够了一个更次,方才渐渐停下。赢烈敞着衣襟,仰在床上。萧清婉偎在他怀里,只觉腰肢困乏,酸软无力,不禁嗔怨道:“望四的人了,还这般有精神,臣妾是挨不过皇上这样折腾了。”赢烈颇为得意,莞尔道:“你这个精怪东西,镇日跟朕说嘴,今儿也讨起饶来了!”就揽了她的腰,笑道:“过了年,缊儿就满一岁了。朕心里想着,只他一个,未免单了些。你再与朕生一个,这一次朕要个丫头。”萧清婉睨着他笑道:“这个,臣妾怎么做的了主?皇上同老天商量去罢。”
赢烈见她浅笑娇嗔,嗓音柔媚,不觉一个翻身,嘴里笑道:“朕现下就同你商量。”萧清婉哀声告饶道:“明儿一早命妇们还要进来磕头,这都几更天了,皇上可怜臣妾,将就些罢。”赢烈笑道:“罢了,朕同你胡乱耍耍,你倒怕成这样。”他正在兴浓之时,又被酒劲儿催发,萧清婉越是央求,越觉情动,毕竟不肯饶她。两人直闹到四更天上,方才各自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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