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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轻轻地说道:“阿尔巴利诺,停下来。”
赫斯塔尔太熟悉阿尔巴利诺了,因此知道对方说“坐在观众席的前列”是什么意思——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袖手旁观,暂缓他离开美国的行程,而是他会站在案发现场,看着赫斯塔尔亲手杀死对方。
而他们都知道拉瓦萨·麦卡德最近向维斯特兰投注了太多不必要的目光,从比利那一案之后,对方很可能就已经逐渐起疑心了,如果麦卡德真的在注视着他们,他们就没可能顺利逃走。
或许,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想毁掉的不只是自己在法医事务上的前程。
“最重要的是要选择合适的时机,不是吗?”阿尔巴利诺神情平静地回答道,“我觉得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
赫斯塔尔瞪着对方,估计自己脸上浮现出一种完全无法理解阿尔巴利诺的神情。每个有理智的变态杀人狂都知道,只要他们不停止作案,就总有一天会被抓住,大部分人都主动规避这个悲惨的结局,但是显然阿尔巴利诺并没有。
“我想要和你一起去。”阿尔巴利诺好脾气地解释道——就好像这鬼话真的能解释什么一样——他近乎依然是在微笑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应该和你在一起。”
今天他没有在后面补充说“这是顺应缪斯女神的指引”,要不然赫斯塔尔真的很想亲自用枪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赫斯塔尔因为恼怒而微微压低了声音:“所以你现在就好像一个不要命的行为艺术家,躺在台上让任何观众都可以随心所欲地伤害你,目前就是在赌会不会有人一枪把你的头打开花?”
“为什么你能选择接下来你要如何去送死,而我就不能?”阿尔巴利诺直白地反问道,“原因是什么,意义在哪里?”
赫斯塔尔紧盯着阿尔巴利诺,就好像一个答案已经自动在他的唇边生成了,但是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并没有把那个由简简单单的三个单词组成的答案说出口。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差不多是意料之中的,”阿尔巴利诺点点头,他的嘴角近乎是挑衅地往上挑了挑,“那么,你打算如何阻止我呢?”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赫斯塔尔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起身——随着他有些过大的动作,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酒瓶坠地,玻璃四分五裂,酒液泼洒而出——下一秒,赫斯塔尔踩着一地碎玻璃大步走来,他按着阿尔巴利诺的肩膀,把他狠狠地掼在了墙上,身躯和坚硬的墙壁相撞发出沉闷地砰的一声,挂在墙壁上的一副挂画从钉子上被震了下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如果你的恋人是个变态杀人狂的时候,你就难以判断当他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是想要亲吻你还是杀了你。话虽如此,但之前的对话的指向性已经太过明显了。阿尔巴利诺灵巧地扭动挣扎着,用腿扫向赫斯塔尔的脚踝,他成功了,赫斯塔尔踉跄了一下,他们两个一起倒向边上,似乎撞倒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阿尔巴利诺忽然意识到,这个场景跟快半年之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多么相似啊,就是那个赫斯塔尔杀死了“杀手强尼”的晚上,对方穿过雨幕出现在他的住宅之中。
那天晚上赫斯塔尔同样把一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酒摔碎在地板上,他们闻到白葡萄酒浓郁的果香在室内蔓延开来——因为那是必要的,符合逻辑的,对方会如是说。
在那个晚上,阿尔巴利诺是游刃有余的,因为他知道赫斯塔尔心中是怎样想的、最后会怎么做。但是今天晚上却正好相反,阿尔巴利诺能感知到对方燃烧的愤怒和绝望,也知道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但是却不知道这样的感情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在扭打之中他裸露着的皮肤被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细小的伤口在手腕和手指上,小而深,带来尚可忍受却无法忽略的疼痛。赫斯塔尔压在他的腰腹上,手指在他的咽喉上缓缓收紧。
“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阿尔巴利诺在呼吸逐渐困难之中费力地从牙齿中挤出这样的字句,他依然想要微笑,因为微笑是如此完美的伪装,足以掩饰他的无所适从。“因为无法左右我的行动,所以赶在麦卡德亲自动手之前杀死我?”
赫斯塔尔注视着他,那个表情就好像这个人又一次想要疲惫地叹气,但是最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手指如同审判般缓慢却不迟疑地收紧了,他说:“我是不会杀死你的。”
——这是阿尔巴利诺的眼前因为缺氧而陷入黑暗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巴特·哈代声音干涩地说道,他坐在自己位于WLPD的办公桌后面,双手纠结地搅在一起。
“在我看来,这说明了一切事情。”麦卡德不赞同地摇摇头,声音如同钢铁般坚硬。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间还能出现在哈代警官的办公室里,是因为他退掉了那张飞回匡提科的机票,约翰·加西亚知道他在谋求什么之后也同样主动留下……虽然看他眼前这位警官脸上的神情,或许他巴不得他们走,或者是巴不得整个世界最好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哈代烦躁地挥了一下手:“好的,让我总结一下,你现在知道如下事实:斯特莱德向你承认,他忽然认出他的律师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是三十年前一个名为‘威廉姆’的年轻人,他们曾经都居住在肯塔基的白橡镇——而,斯特莱德认为这个事实意味着阿玛莱特先生想要谋杀他,所以他试图寻求FBI的保护。”
哈代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什么都不能说明。他很清楚这个流程不符合规定,证据也绝对不算是充足。
“斯特莱德说他们当年‘有点过节’,所以阿玛莱特肯定对他怀恨在心。虽然斯特莱德拒绝向我透露其中的细节,而他的这种行为也确实受宪法保护。”麦卡德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们都知道,虽然他逃脱了惩罚,但是实际上他就是一个强奸犯。你也明白,哈代警官,三十年前阿玛莱特才十几岁,我毫不怀疑他所指的这种‘过节’就是他实际上强奸了——”
哈代摇摇头:“而建立在这样纯粹的推断上,你就认为……”
“我认为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没错,这就是我的推断,正如在此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一样。不同的是,在斯特莱德告诉我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之后,我有了更多的事实依据。”麦卡德沉声说道。
他猛然伸出手,把手中的一个文件夹扔给哈代,后者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麦卡德。
“这是我的依据:一桩三十年前在白橡镇发生的旧案。”麦卡德一字一顿地说道。
哈代伸手翻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是年代久远的、手写的文档,附带无数因为时间过长而色彩发黄的照片。哈代在文件的最后几页看了很久,他的嘴唇翕动,就好像要说出什么话来,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单词从他的嘴唇之间吐出来,直到他最后慢慢地、慎重地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那只是一个猜测。”他低低地说道。
麦卡德简直想要怜悯地叹一口气了,他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世界上任何一个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一样——接受那种“我的朋友是个连环杀人犯”的现实——麦卡德平缓地说道:“这只是一个猜测,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有可能的猜测,我们可以用这个猜测解决目前的一切疑问:想想奥尔加的推断,想想我的推断,哈代警官。‘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我们的推测被证实了。”
哈代沉默了许久,然后声音干涩地承认道:“我想你是对的。”
实际上麦卡德怀疑,巴特·哈代早在安东尼·夏普被谋杀之后就已经开始怀疑巴克斯和阿玛莱特的身份,只不过让他面对这个现实,还是未免太过残酷。而麦卡德听见哈代用和说上一句话时没什么差别的语气说:“但是我依然质疑你的做法。”
“什么?”麦卡德平静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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