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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要见过的人都看得出异样,自从那次宫乱“受伤”之后,三王爷的眼睛就总是那么黯淡无光,脸上神情总那么没精打采,随时神游天外魂不守舍,就像一两天没吃饭没睡觉。对他面对面施礼打招呼,他都很可能没反应。
看起来三王爷的伤像是伤到了脑子。难不成是因此才变好了的?
皇帝则看得更明白,源瑢如今的精神还及不上那天从宫里放出去的时候,至少那天还说了些类似剖白的话,之后就再没有过。可惜他不善交心,而去见太后时,源瑢也是沉默寡言,绝口不谈私事。谁都弄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细算起来,在绮雯生产那天提出以命换命激他下杀手时,源瑢虽然已经不大正常,至少还有些精神,似乎就是被他最后那句没资格殉情的话刺激,才变成了今日这样,就像三魂七魄丢了一两样,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换言之,是他一句话把源瑢逼疯了。
皇帝真是又后悔又无奈。按理说要是故意装乖引他掉以轻心,好像总也不该是这么个鬼样。这根本不合情理。
“有什么不合情理的?”绮雯却对他这论断嗤之以鼻,“他这模样不是已经成功博取了你的怜悯、让你放松警惕了么?他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啊。若是真去装成一个正常的好人,从此处处帮你,任谁都会起疑不是么?”
依绮雯的说法,现在的源瑢看起来就像个“神经病”。当然,这都是听了他的叙述之后总结的,绮雯是再没与源瑢见过面的。
绮雯一直是那个观点,管他所谓的情意是真是假,反正别拿他当好人就是了,时时刻刻都别放松对他的警惕,即便他是真心又怎么样?那就能保证他永远不做坏事了么?反正依着从前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本性就是个坏蛋,即使真变了神经病,也是个坏神经病,对别人永远是威胁大于帮助。
皇帝也没想彻底拿源瑢当好人,可源瑢钟情绮雯这事他是不认为有何疑义了。依着他与生俱来的善心,只要源瑢不来明确表现敌意,得知源瑢与他爱着同一个女人却求而不得丧魂落魄,他就已经难免会对其抱有亏欠之心,再想到是自己一句话刺激得对方神智不清,他自然更是内疚。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那句话堪称一把穿心利刃。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会深受打击。那打击,会远比从前银儿自尽对他的冲击要强烈。
听了绮雯这话他也无可反驳,只得叹息道:“我倒宁可让他变回原样,宁可他还有精神继续与我斗。那样至少我还能揣测得出他的所思所想,总好过现在这般,连他在想些什么,都无从推知。”
“给他玉璋,把羽林卫交给他,让他替你守卫宫城。”绮雯扔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提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建议,“不是正好有着消息说,昌匪过不了多久便会来袭扰京城么?这当口你的任务繁重,需要忙于调兵遣将守卫京师,把守宫城的任务交给他,正是师出有名。”
皇帝一怔,登时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想欲擒故纵,给他这个机会,试探他是否有着反心?”
绮雯缓步走到新换了玻璃的隆熙阁寝殿窗口,望着窗外明媚的春日景色,面色淡漠道:“不一定能成功,他那么狡诈,想必也猜得到这是计策。但你这阵子一直对他很宽纵体贴,若是再加上一些铺垫,也不难取信于他,让他以为你是真的信任了他。反正这一次若是不能引他动手,就权当是为以后做铺垫好了。时间长了,他总会相信你是真松懈了,若是还有异心,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到时让东厂与锦衣卫都随时紧盯着他也就是了。”
皇帝犹疑道:“可是那样一来,等于是给了他出入宫闱的权柄。恐怕太过冒险。”
绮雯微露冷笑,回身看他:“可见你也没有全然信他,也是觉得他对我仍有威胁的。”
皇帝摇头叹息:“纵是威胁再小,我也不能拿妻儿出来冒险。”
“这你大可不必忧虑。”绮雯说得胸有成竹,“我又何尝会拿誉儿来冒险?既这么说出来了,必是有把握让他伤不着我们。”
皇帝默了片刻,上前两步转为恳切语气道:“绮雯,你好好对我说,这不是你有意布局引他生事,想借机置他于死地吧?”
“布局引他生事”都已是他有所保留的说法,若说绮雯是想借机制造一个源瑢造反生事的假象为其扣个罪名借以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绮雯嗤地一笑,神色略显颓靡无力:“你如此猜想也是没错,我确实起过这个心。毕竟,我为了誉儿,也想永绝后患。什么外敌,什么民乱,哪一样有跟前守着一个他威胁更大?可是,我又怎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全然无视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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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一叹,在一旁的卧榻上躺了下来,“你那么担忧我会对付他,又何不送他出京去就藩呢?还敢说自己不是心软为他蒙蔽,你就是打心眼里已经信了他,连送他离开自己眼前,都不放心。”
皇帝默然无语。他与绮雯原本是堪称亲密无间的,却因对待源瑢与皇后的态度分歧,几个月来有了越走越远的趋势,情意虽未减少,心却明显不及从前靠的近了。
这也是他急于想要确认源瑢所思所想的一大原因。与绮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曾经是那么的两心如一,如今这状态实在是令人刺心难忍。他简直怀念起他们一起商量着对策对付源瑢的时候了。
实在是该及早得个结论,补上他们之间的这道裂痕。或许她所出的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行。
皇帝尚且沉吟,外面传来吴丰奏报的声音:“启禀皇上,三王爷有事求见,已等在前殿御书房了。”
要说藩王光明正大地来到皇帝寝殿求见,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只是自从绮雯以嫔妃身份常住隆熙阁起,皇帝几乎再没把外臣招到过隆熙阁来议事,而是都转到文华殿或是内阁。
隆熙阁的格局呈工字型,前殿与后殿平行,之间连接着一条十几步长的穿堂,余处就是间隔着十几步宽的庭院,现在又都换成了玻璃窗,从前殿的后窗望过来,几乎可以直接看进绮雯所住的西梢间里,这样的情况之下,潭王还毫不避忌地跑来求见,怎么说也是件让人别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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