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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王露出了一丝苦笑,黯淡的眼神略略清明了几分:“不过二哥如此处置或许也有道理,谁说罪孽深重的人,就该以死谢罪了呢?继续活着,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同时,也略尽薄力来恕罪,想必才是正途吧。”
说完他又躬身施了一礼,就此转身走去。
皇帝静静望了他片刻,朝一旁等他示下的扈从们道:“记着,朕要你们跟去潭王府,旨在确保源瑢的平安周全,不是要你们把他当囚犯看守……去吧。”
罢了,就他这模样,谁知胡思乱想上几天,又会做出些什么呢?着人好好看着些也是应该,也是为他好。
…
三王爷为救宸妃射杀皇后的事不能外传,三王爷有心为宸妃殉情的事一样也不能外传。宫里对外的说法是,三王爷领人入宫剿灭乱民的途中不慎受伤,留在宫里养伤三日。
后来听说,源瑢回去王府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下令将所有的妻妾侍婢迁离了他的居处周边,赶去王府角落的跨院居住。却因一个宠姬哭闹撒泼赖着不走惹恼了他,他干脆当场下令,除了正妃仍然迁去跨院之外,其余妾室全部就此发卖,一个不留。
若是装的,真没必要装得这么像。
皇帝也想在心里留个余地,不去相信源瑢的话,可眼睁睁看着源瑢的失魂落魄那样真真切切,真是由不得他不信。他自己是个情种,他父亲也勉强算是,谁敢说与他一父所生的源瑢就一定不是呢?
其实,眼下原本就是他多年以来最最信任源瑢的时刻。
潭王假意投诚,与和国关白暗中联络,除了趁机刺探敌军动向之外,还多玩了一个花招。他与皇帝联手,逐步向敌军内部渗透一个信息,说和国关白正在与大燕皇室秘密和谈,蓄谋牺牲部分和国的国家利益来换取他个人的好处。
猜忌之心由此在敌军之中慢慢滋生,眼见战事一次次失利,越来越多的和国将帅怀疑自己已被身后的最高长官出卖。于是战事只能更加失利。
到了战争后期,皇帝甚至沿着潭王摸清的关系直接联络上了和国的一位权臣,对其重金相许,鼓动他造反自立,成功惹得和国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可以说,是潭王的计谋成功将这场大仗得以提前数月结束,为大燕节省下了巨额军费,也挽救了无数大燕将士的生命。以国家现今元气不足的现状来看,也可以说他是为挽救整个大燕朝贡献了一份重要力量。
虽然说,这一点也不能证明潭王弃恶从善,但刚刚有过这样的过往,一回来就看见他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生念断绝的仓皇模样,皇帝怎可能还硬得下心肠完全把他当做一个政敌去看待?
细数起来,源瑢的这些反应都能解释的通,都可算是合理,若说他经过这次的刺激,真的幡然悔悟,也不是多离奇不可信的事。皇帝也是真心希望事实如此,可是,他当然也不会就此掉以轻心,真去对源瑢毫不设防了。
他现在是有妻有子的人,即便不为自己,只为妻儿考虑,也必须谨慎行事。
其实连太后听说了细节原委,也只叹息着劝皇帝说:“以后多防着点他吧。”也没有直接把源瑢看做重新做人的乖孩子。
这倒不是说太后彻底倒向皇帝而讨厌起小儿子来了,这回乱民闯宫能得脱险还多亏源瑢及时领了王府下人相助解围呢。太后只是从谨慎出发,真心盼着两个儿子别再掐架。毕竟有可能继续找茬挑事的,还只会是源瑢。
皇帝也很清楚,即使真去全面接受了源瑢的说辞,也不表明源瑢对他敌意尽消、以后再不会给他找事了——芝凝那么善性的人,都还有怨愤爆发的一刻呢,更何况是源瑢?两个男人为争一个女人而生出的怨愤,很可能比争权夺利还要根深蒂固,难以化解。
不管他是怎样纠结迷惑,潭王倒是暂时消停了下来。处置完了府里的女人,他就兑现了闭门思过的诺言,不但不出府门,还连采薇堂小院的门都不出,每天维持基本正常的作息之外,话都几乎说不上一句,除了偶尔翻翻书之外,更多时候就是枯坐发呆,越来越像一具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除了看护转危为安的媳妇和安置丢了魂的兄弟之外,皇帝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忙。
梵音教的叛乱是平息了,对余孽的清查还需继续。现在还是敏感时期,外面尚有其余民乱等待平叛和招抚,在京城内清查乱民就需要把火候掌握适度,既不能太宽松留存后患,也不能太严厉株连过多。还需皇帝亲自布局,审慎地指派人手去执行。
另外,一场关乎国本的大仗刚刚打完,论功行赏和论罪处罚都要趁热打铁地进行,以便将权力和威信都推至峰值,达到最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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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雯这一回生产大伤元气,需要好好休养恢复。每天总是皇帝忙外正事回来隆熙阁时,她都已经睡下了,两人都没什么见面机会。白天皇帝也尽可能地抽空来陪她坐坐,逗逗儿子,晚间为了不打扰她,就都在前殿御书房隔壁的卧室就寝,把后殿都留给了绮雯。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多月——还有一事须得说明,钱元禾那一次遇刺幸好没有伤到要害,断了一根肋骨,淌了不少血,仗着年轻身板硬很快挺过来了,刺伤他的梵音教众也顺利抓到了。事后钱督主少不得在煎熬养伤的同时还挨了师父王智一顿痛骂。
皇帝对负有疏忽之责的各衙门官员也给了一定的处分,但还是看在时局不稳不好内耗,都从轻发落了。总体来说,整个京师在这一个多月里还是大体沉浸在今上得胜还朝和小皇子降生的喜悦气氛之中。
等到绮雯眼看就快坐满双满月的时候,皇帝也大体闲下来了。
大燕朝从太。祖爷那一辈就很尊奉天一道,那时在位的张天师曾经断言他们白家嫡系都会是五行缺水,于是太。祖爷就下令让以后每一辈的皇族嫡系一脉起名字时中间的一个字都要取水字旁。(如白濂祯,而白纷扬就不是)
先帝在三皇子白源瑢的长子出世时就把下一辈的排字定为了“澍”,作及时雨之意。皇帝与绮雯的长子自然也要以此排字,不过大名还不急着取,只需先起个上口的小名,因皇帝偏爱“誉”字,而绮雯觉得除了会出戏联想到大理段氏之外也没什么不好,小皇子的小名就被定为了誉儿。
这天皇帝再来看绮雯的时候,绮雯正盘腿坐在梢间的炕上,与芹儿及乳母一起逗弄着孩子玩。
旧历的十月底又已是隆冬时节,地龙烧得很热,屋里暖意融融,女人们的笑声与孩子的咿呀声融在温暖的空气里,一派温馨恬适。皇帝不禁想起了民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说法,心里也是温暖如春。
“今日常朝上,有人上表,请立皇后。泗国公自己也在其列。”待下人礼毕退开,皇帝坐在炕边说道。
绮雯为儿子理着小袄衣领,手上动作一顿,又很快从容继续,淡淡道:“寻常人家正妻去世,都还要守制一年才续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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