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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冷哼一声,再也不理睬他,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孙越陵立于院中,看着赵南星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暗影里,心中酸涩难明,苦闷无比,一时间只是呆呆看着门外夜色,仿如木雕泥塑。
赵南星的话仿佛一支穿心长箭,彻底伤了他的心。他本以为一番苦谏,可劝得赵南星回心转意,岂料事违人愿,赵南星不仅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还对他弃如敝履,恶言相向。
从两旁陆续而过的东林官员,无不是对他投以鄙薄轻蔑之神色。
很快,所有的人都走的一个不剩,他仍旧木然立在院中,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
此时,唯有方逸尘仍未离开,站在他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
半晌后,孙越陵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逸尘,淡淡道:“大家都走了,方堂主你为何不走,我不用你留下来可怜我!”
方逸尘对他的话似若未闻,转眼看向外面街道远处,只是叹息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孙越陵不明所以,诧道:“什么?”
方逸尘神情肃然,继续说道:“我一直好奇的是,为何你如此胆小怕事,首辅和厉老总是委你以大仁,将堂中许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理。”
孙越陵听他话中有话,皱眉道:“你究竟要想说什么?”
方逸尘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堂中有很多兄弟对你屡受重用、多次提拔感到十分不满,认为你不过是巴结首辅,又受厉老青睐才身居要职,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孙越陵心中一凛,望向他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逸尘嘿然一笑,冷声道:“如今我被赵大人委以重任整备三堂人马,随时准备与花旗社大战一场。而我,不希望堂中有沽名钓誉、贪生怕事之人主事,所以,倘若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能担当的话,就自行隐退,免得方某人为难。”
孙越陵心中惊疑不定,冷然道:“你这是要我主动辞去东堂堂主之位?”
方逸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油然道:“我可没这样说。不过说实话,我实在是很怀疑你担任堂主的能力。京师之内传闻你的武艺进展神速,早已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想要证实一下,看看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话语一转,道,“倘若你真有本事,对你出任东堂堂主,我自然没有任何话说。但你要是不济事的话,那可休要乖我无情。”
孙越陵听到这里,怒不可遏,道:“方逸尘,你有什么权利来撤换我?你以为你是谁?”
方逸尘傲然道:“孙越陵,你不要你以为你在朝中担任司职便了不起。方才赵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从即刻起,整个关心堂将由我来调度。所以,我要是真的撤换你东堂堂主之位,想必关心堂中无人敢说个不字,包括厉老在内。”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对着方逸尘冷冷道:“方逸尘,现在是非常关头,我劝你考虑清楚在说这个话,你要是不顾大局、任意而为的话,事情的后果恐怕你承担不起。”
方逸尘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喝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后进之人来教训我了?方某行事一向快意而为,只求心中无愧。不像你,做起事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像个婆婆妈妈的妇人。”
孙越陵沉声道:“为了东林大局,自然要谨小慎微,难道像你一般目中无人,动辄讥讽同僚,挂冠而去么?”方逸尘当年在朝中任职时,常与同僚发生矛盾,大数人都被他讥讽挖苦过,而他也不能忍受谨身慎言的日子,所以才愤而请辞。
岂料,方逸尘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动气,哈哈大笑道:“人生的乐趣就在于凭心所想,放手去做,这样的人生才会璀璨生辉,无愧于来人世间走上一遭。”双手朝着空中一扬,道,“天下这么大,为何我不能出去看上一看?而要像你一样囿困在体制之内,屈膝媚上,奴颜惑主!”
不等孙越陵反驳,继续说了下去,仿佛要一吐心中块垒般,道:“所以,这正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你这种人,永远也无法明白什么是快意恩仇,什么是敢作敢当。”
孙越陵怒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想法,可你要知道,你已非当年十七岁,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干就干得成,想做就做得了的!”
方逸尘忽然叱喝道:“你闭嘴。我等你到此时,不是为了跟你打嘴仗,辩是非。你要是真够胆的话,就与我决一高低,让方某人称一称你的斤两,看你是否有资格继续在堂中担任司职。”
孙越陵冷笑,道:“看样子,你今日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了?”
方逸尘冷哼一声,道:“你要是能在我手中走过三十招而不败的话,方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继续当你的东堂主;要是你落败,对不起,我将派人接掌东堂。”
孙越陵被他激起了心中的怒火战意,道:“好啊,在下奉陪到底。”说罢走到一边,从兵器驾上抽出七尺银枪,道,“要是你落败的话,又当如何说?”
方逸尘再次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道:“孙越陵你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短短几年修行,就想击败我?你要是真能打败我,从此方某人唯你之命是从,绝无二话。”
“好,这可你说的。”孙越陵摆开架势,长枪斜指,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方逸尘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打算在这里和我决斗?”
孙越陵茫然道:“怎么,不行吗?”
方逸尘冷笑道:“说你是个二愣子,果然不开窍。这里太小了,我们能展开身形吗?”
孙越陵知道他所说非虚,这个庭院宽仅三丈,确实是不太适合作放手相博的场地,遂道:“不在这里打,那去哪里打?你也知道,我如今被禁足宅中,没有圣意不得离院。”
“去他吗的圣意!”方逸尘叱骂一声,道,“如今正值深夜,谁会知道你离开过?你要真是个男人的话,就跟着方某来,让我试一试你小子的轻功如何。”说罢,再也不理会呆在院中的孙越陵,一个飞纵,跃上了院落的围墙,然后借力拔起,朝着不远处夜色笼罩下的高高屋瓦投去。
孙越陵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一时之间还犹豫不决,远处传来方逸尘若有若无的声音,道:“你再不跟来,就真的追不上我了。”
孙越陵把心一横,持枪跃起,朝着方逸尘远去的方向,狂掠而去。
此时月至中天,清辉满地。整个京师内的街坊里巷、宅落庭院都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岑寂安详,恬然静卧,仿佛一个隐没在的暗影里沉睡千年的庞然怪兽,只余少数挂于屋外檐角的风灯提醒着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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