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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峻想都不想地点头应道:“正是!”“可杨家七郎刚刚上蜀州去见了他那伯父,杨参军可不是这等说!来人,去请杨七郎上堂!”失道义者需教化几天之内在蜀州治所晋原和益州治所成都之间跑了个来回,杨銛已经是累得精疲力竭。原本他对杜士仪让他这般隐藏形迹前往蜀州很有些嘀咕,可刚刚隐身在后听到了这些交锋,尤其是看到杨伯峻这个算得上他祖辈的老者出面,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老翁虽说年长辈高,外表道貌岸然,可实则是个贪得无厌之辈。河内素来名门辈出,河中杨氏只是弘农杨氏旁支的旁支,这几代又没有尤其出色的人才,而杨伯峻这一支就是最没落的。这老翁虽一大把年纪,可却因为贪财之故得罪了人,在河内呆不下去,因杨玄琰在蜀中为官,便厚颜带着子孙投奔了来,又借此置产安居,大有就此迁徙的势头。可就是这么一个依附于人的老家伙,现如今却不知道犯了什么失心疯,竟是为刘良这么个名声坏透的放良部曲说话!于是,他上堂之际用冷冽的目光剜了其一眼,这才对堂上的杜士仪躬身一揖道:“明公,因街头巷尾人人都说,这刘良是我伯父放良的部曲,我自知兹事体大,便快马加鞭去了一趟蜀州晋原,见到了伯父。伯父也着实没想到,一介放良部曲竟然会如此胡作非为,若非州官无事不得离开本州,他几乎想立时赶回来!如今人虽不得立时回来,他却令我带回他的亲笔书信。”他说着便双手呈上了杨玄琰的亲笔信,等有人上来取了奉给杜士仪,他这才转身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杨伯峻,拱了拱手道:“刚刚我在外听见三族祖说,这刘良拐骗良家妇女,伯父竟然还见证了他们的婚事,甚至连婚书都在他之处,不知道此话从何说起?不说部曲放良之后,按律便与主人无干,就算仍是部曲,主人与婚配的暂且不提,自家婚配的却能够请得主人见证,哪家有这样的道理?河中杨氏需没有这等家规!”杨伯峻今天前来,本是十拿九稳能够保下这桩案子,顺利把之前别人送给他的好处纳入囊中。尽管不知道刘良一介区区部曲,如何能够拿出这样大一笔钱,可他的性子就是送到眼前的钱绝对不能推出去,一时也就顾不了这许多了。如今杨銛竟是从蜀州走了一趟回来,还带了杨玄琰的亲笔信,此时更是这般不留情面地驳斥了自己,他顿时大感面子上下不来,恼羞成怒之下便喝了一声。“杨七郎,你对长辈如此说话,莫非便是河中杨氏的家规?”外头旁听的人发现杨家竟好似起了内讧,一时都更加好奇,纷纷张头探脑地看着热闹。而杜士仪见杨銛气得脸色发青,已经看过杨玄琰这封亲笔信的他少不得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这才一弹手中的信笺说道:“杨司户的亲笔信上说,刘良既然已经放免,官府有案可查,也就再不是杨家部曲,其人若有犯过,自当按照律法处置,绝无宽纵的道理!杨司户身为旧主,既然如此说,自然比旁人旁证更加可信……”他这话还不及说完,杨伯峻顿时急了。那一百贯整整齐齐的青钱好似在眼前闪动,他一时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曾经亲耳听杨十二郎说及此事,倒是这亲笔书信是真是假却不好说……”“荒谬!”杜士仪原本防着有人借题发挥,这才让杨銛去走一趟蜀州,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所谓杨家长辈跳了出来。刚刚耐着性子看这老翁上蹿下跳,此刻见其还要搅局,他顿时怒斥了一声。“杨七郎乃是杨司户的嫡亲侄儿,又亲自去了蜀州,这书信上更有杨司户私章,何处有假?尔虽为族亲,杨司户却一直在外为官,三年五载也未必能见过一回,相逢之际,杨司户必知尊老之意,焉会将区区部曲之事拿来与你相谈?我念在你年长,不屑究你胡言之罪,尔若是再如此胡言乱语大放厥词,那我便将你立时三刻逐出公堂!”“好!”外间旁听的百姓之中,也不知道是谁一时克制不住,竟是如此喝了一声彩。尽管那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可各种低低的议论声却并未止歇。杨家这位长辈如今在众人眼中,已经成了笑话的代名词。而堂上的杨伯峻更是面色极其难看,他仗着辈分尊长,胡搅蛮缠惯了,可这会儿方才意识到,杨七郎固然不能对他这长辈如何,可杜士仪却不是河中杨氏的人,又是本县父母,倘若他再不知进退,对方完全可以不顾他的脸面!他在河中呆不下去这才到巴蜀来,要是今天真的被逐出公堂,这蜀中他也就呆不下去了!权衡之下,他只得厚着脸皮讪讪地说:“是老朽一时糊涂了。”杜士仪对于早年族中人情冷暖的印象,早已经有些淡漠了,但他仍旧最恨这些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之辈。因而,慑服了杨伯峻,他见刘良一时仿佛有些着慌,这才再次一看左右吩咐道:“既有杨司户亲笔信,足可证刘良此前所言纯属心存侥幸肆意污蔑。架出去,先杖一百!”刘良不想局势看似逆转,须臾之间却又是原有之判。他惊怒交加地挣扎了两下,还想再说什么时,却只觉嘴里被人塞上了一团什么东西,一时咿咿呜呜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路被人架了出去。而那些旁听的百姓看到人被架到了自己面前,又被三两下绑实在了刑凳上,纷纷再次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活该,这等恶徒贼子,杜明府果然判得公允!”“只那刘张氏也不是什么贞节妇人……不过遇上那等父兄,也是可怜人。”“不是据说他之前还有其他罪过,一直无人告发,所以从来不曾深究?”仿佛正应了这最后一句话,须臾,便有人从大堂上快步出来,高声说道:“明公有令,此前有传言,道是此刘良曾经另有作奸犯科种种,然既然不得苦主相告,不能立案。今告成都县内上下,若有曾得此人侵害者,俱可备人证物证到县廨相告,定当秉公处断!”嚷嚷过之后,这胥吏便对一下子为之哗然的旁听人群说道:“届时自会再出榜文昭告,尔等回去之后,也可自行告知四邻。”说完他就冲着一旁那个等着行刑的老手差役说道,“明公有令,立时决杖。用心一些,可别随意糊弄人,咱们这位明公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那差役立刻干笑道:“这还用说,这等奸恶之徒我怎会下轻手?”等人转身一走,他脚尖一勾地上那根看似不如小指头粗细的常行杖,那木杖立时轻轻巧巧地挑了在手,随即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那细细的木杖带出一记凌厉的风声,竟是径直先杖背。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除去背上衣物,刘良本就在瑟瑟发抖,这一下落在背上,他登时整个人剧烈颤抖了一下,嘴里发出了一声分辨不清的惨哼。而随着臀上和大腿上分别又着了一下,他亦是额头大汗淋漓。区区三下就已经如此苦痛,这一百之数他怎么捱得下来?外间行杖的风声着肉声和惨哼声,堂上听得清清楚楚,而张家父子三人面露快意的同时,张大便趋前跪下磕头道:“多亏明公明允无私,这才为我家讨回了公道。如今人犯既然已经决杖受刑,我家妹子……”“你不是刚刚还骂她是贱妇?”杜士仪冷冷打断了张大的话了,见其顿时为之语塞,他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既是张氏从前回家之际,尔等父子三人便已经与之断绝关系,更将其逐出家门,如今张氏虽再告刘良殴凌,却再与你父子无关!更何况,尔等当初因货卖不成而与那行商相争的时候,曾以她并非尔等亲生作为托词,硬生生昧下了从那行商处讨要的十贯定金,既是当日如此说,今日,张氏何去,便由张氏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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