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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莞尔,“在王府之中伺候王爷,自然是做下人理所应当要做的事。可是我是什么身份呢?人贵自知,无由来指使厨房那班人忙活了这么久,他们心中恐怕难免要生怨怼。你拿些银子去打赏他们,许多不许少,总没有坏处。况且……我素来是身无分文的,那些银子本来也是石崇给我应急。旁人的银子,花起来何必吝惜。”
芸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石崇大人千金富贵,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银子,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离去,我却皱起了眉,森爵卯时就已经前去上朝了。官员点卯,通常起得更早。旁人以为坐了京官或者是当了皇帝,就可以日日高枕无忧吃喝玩乐,其实哪有这样轻松的事情。五更时分,恐怕铂则的百姓还在睡梦之中,然而君王却已经开始了早朝,臣子们更得提前去午门外应答,就连森爵都不例外。
身为上位者,享得住泼天的富贵,自然也要有所牺牲。
我环顾四周,心中想着是不是该带些什么去做见面礼。只是这四周一切都稀松平常,我纵然有石崇给的千两黄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贵重礼物,皇上恐怕赏赐了不少,端王要是想要巴结那四人,只怕银子也是流水一样的花。
但是投其所好,有时候并不是看谁银子花的多,更何况还是四个已经是花甲之年的鸿儒学士,若钱财能动人心,这四个人的声望就不会像是今日这般高了。
我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空手而去。
门口停了马车,果然是换了一辆更大的,我看见里头用干净的纱布装了满满的馒头,一共有好几个袋子。只是这马车里头细致,四周还焚着香,这馒头包子放在其中,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宋管家出来送我,此刻也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说道:“还有一辆马车是送王爷上朝去了,府里头只预备着两辆,姑娘要是觉得不妥,奴才再去买一辆来。”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倒是不必了,只是……宋管家知道我喜欢用苏合香,所以在马车里也燃着,但其实没有来熏坏了馒头。一路馈赠给人吃食,自然是要吃到馒头的香甜,一股子香料的味道算是怎么回事?”
我示意车夫进去将车厢内的香炉拿出来,我伸手接过递给宋管家,这才上了马车,“此去慈光寺,恐怕一来一回也要一日的功夫。朝晖下朝之后若不见我,倒也是寻常,你放心,成民会与我同去,想必不会有事。”
我来铂则,一应杂事,虽然是拜托了苏嬷嬷照顾。然而真正关心我的,倒是宋管家。是无巨细靡遗,他都为我打点清楚。况且人心冷暖,自己总是能够感悟的。宋管家对我关怀,未必真是与我十分投缘,多半还是为了森爵的缘故。
但有些事情,其实何必深究?宋管家似乎还有些忧虑,不过看了成民一眼,这才道:“成民跟在王爷身边已久,奴才的确很放心。不过慈光寺毕竟在翠屏山上,来往总要一日的功夫,姑娘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我心中动容,颔首道。
芸儿和我坐在一块,到了快要出城的时候才停下了马车。铂则虽然是帝都,然而中兴之主虽然有之,但毕竟抵不住天下流年动荡。就算是铂则帝都,也有贫穷乞讨之人,多半都是些面黄肌瘦的女子,还有老弱病残之人,自然,也不乏目光浑浊的男人。
他们失去了田地,又找不到干活的地方,自然是只能在这里乞讨为生。芸儿和车夫将马车里的馒头面食都搬了出去,顿时一群人蜂拥而上,我听见芸儿在外头喊话,大意是一个个来不要争抢。
我掀开帷幄看了一眼,只见有妇人还抱着婴儿在人群中拥挤,我微微蹙眉,招手示意她到我身边来,那妇人似乎还有怯怯的模样,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拿了一把碎银子给她,“如今已经是立冬了,天气变寒,穿的这样单薄,就算大人可以受得住,孩子才那样小,恐怕会生病的。这些钱你拿去给孩子买些衣物和吃得,算我一点心意。”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不过一岁大,一双眼睛漆黑而又深邃,睫毛一眨一眨的,此刻见我看着她,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妇人顿时红了眼眶,一个劲的道谢,“多谢姑娘,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善良,简直就是活菩萨,活菩萨啊!”她一喊,那些人也跟着她一个劲的喊活菩萨,我只觉得心酸。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我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几个馒头罢了,竟然就挣得这样的虚名。
然而由此可见,天下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忍饥挨饿,贫困交加。
芸儿和车夫都上了马车,此刻天气已经转凉,然而芸儿却似是出了一脑门的汗,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她这才说道:“小姐,东西都已经发完了,您没看见那些人多么感激您呢。”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咱们走吧。”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马车一路往城外疾驰而去,我心中却莫名觉得复杂起来。之所以行善布施,其实不过是借着礼佛的原因出来,自然不好空手拜佛。
然而无心插柳,我想起那个孩子看我的目光,顿时觉得一阵刺痛。当日在楚国,我曾在水月庵中度过一段时间。望月师太曾经收养过一帮孩子,那些小孩个个无依无靠,还有阿七……她的眼睛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治好了没有。
天下可怜人不知道有多少,纵然我想要挽救,一个个,是否能救得过来?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苏裴安,那个从国考一路走过来的男子,是否也曾经和我一般这样感受到无力过?
权势就犹如猛虎一般,一旦驱使他行动,最后终究会被老虎所吞噬。所谓骑虎难下,也不过如此。可手无寸铁的人,又要如何保护自己?当一个人连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都无力护持,是否也可以平静如昨,不去伸手拔剑?
我陷入了沉思之中,马车摇摇晃晃这才停了下来,那车夫喊道:“姑娘,已经到了翠屏山山脚了。”
“姑娘似乎来迟了。”我听见有一把沉稳的男声,我原本郁结神色终于舒展,伸手掀开了帷幄,探出半张脸来,果然看见朝晖站在不远处的官道胖,嘴角含笑。
“路上在派送馒头面食,所以耽误了时间,你倒是守时。”我朝芸儿看了一眼,她立刻掀开了帷幄,脆生生的说道:“公子快亲进来吧,如今天冷,公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昨日才忽然变天,所以一时间都不曾反应过来。”朝晖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冻得脸颊发红,然而寒风凛冽,我看见他的面色似乎都苍白了些。
“车厢里到底暖和些,上来再说。”我颔首道,然而那车夫却一时有些奇怪,“朝晖公子也去慈光寺拜佛么?”
“不,既然遇见了朝晖,就不必去慈光寺了,你送我们去商山吧。”我对一脸疑惑的车夫说道。
他一时间有些游移不定,然而成民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翠屏山不远处就是商山,两山之间距离并不愿,既然姑娘改变了主意,难不成你还要回去请示宋管家不成?”
“这……小人不敢。”他苦着一张脸说道,“可是为何要去商山,那里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你才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呢,姑娘说去就去,少罗嗦。”芸儿也撇了撇嘴说道,那车夫果然不敢再多说什么,掉了个方向没有上翠屏山,而是径直往前去了。
我委实是觉得困倦了,用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虽然已经撤走了香炉,然而苏合香的味道却依然无孔不入,细细的散在空中。马车里准备了一个火炉,我手中有捧着一只泥金手炉,因为在里头放了松木,微微刺鼻的树木清香和细腻缠绵的苏合香缠绕在一起,让人只觉得心神安乐。
马车摇摇晃晃,我却还在想着那些贫病无依的孩子和妇人。知道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才睁开了眼睛,车帘外传来成民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不安,“姑娘,前面有一个大树倒下来,压住了前路。马车恐怕是过不去了,要不要改道?”
我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掀开了帷幄定睛看去,果然有一棵树,长的枝繁叶茂,然而却不偏不倚的压在道路正中。若是步行倒也罢了,可是马车的确是过不去的。
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朝晖眼中也有淡淡笑意,“看来商山四皓,的确是不太欢迎旁人造访。”
“只可惜,我们也不得不做一回小人,不请自来了。”我下了马车,淡淡说道。
“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啊?不过就是一棵树倒下来了而已啊,有什么奇怪的?”芸儿奇怪的看着我们,“为何就此认定,是商山四皓不喜欢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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